1
烛火摇曳,镜子里的女人一袭素衣,衣着普通,未佩戴任何饰品,我瞧她如此模样,露出了个带着略显嘲讽的轻笑,镜子里的女人也随之轻笑起来。
这一年,青灯古佛常伴,让我时常去回忆、思考过去,往日的种种,几年前,我常要去大娘娘章献皇后跟前听教。
她告诫我的大部分话也记得不太全了,每次她都要与我说一些修身养性的大道理,我不知所云,而我向来又是讨厌听这些的,总觉得这些说教像是空中楼阁,假的很。
那时不懂,现在想想,觉得悔恨。那全是教我如何做个贤后的。
皇上是不待见我的,每次我们都说不到一块去,而我又是个急躁的性子了。
看到皇帝经常与其他美人妃子吟诗诵月,心中便怒火中烧,之后就自然少不了一番吵闹,那几人知皇帝并不待见我,不顾我皇后的身份,公然怼我,从小娇生惯养的我那见过如此阵仗。
一阵气结后并要去大娘娘跟前哭诉,而大娘娘却只会说那些听起来就使我头痛的道理。
那段时间,我觉的整个世界都是黑的,没有人理解我所做的事,做任何事都是讨人嫌的。闲时也会想起如果我要是离开这儿,那应该也挺好的。
如今闲时的愿想成了真,我离开了那皇宫在道观中修行,道观里人少,争吵自然就少了很多。而我又是“前”皇后,虽然被废了,但是道观里的人还是很敬重我的。衣食住行都是挑最好的用。
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便去道观里逗逗那静心小道人。那人甚是有趣,与他稍微讲几句话便会脸红,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不像赵祯那个色胚子,看都不看我一眼。之前听皇帝身边的宦官说皇帝好美人,我自诩我一顾倾人城,一顾倾人国虽然当不了真,但我眉眼也算端正,家中长辈皆说我长相大气,到如今我都无法搞懂为何赵祯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。
后来听观里来求祝福的香客说,当今皇后张的不好看,甚至可以说是貌丑。又说皇后是由百官推荐的,为了江山社稷,貌丑不至于祸君。
每每想至此,我就能想象出赵祯看到新皇后后那难受的面孔,便心生快意。
夜已深,我熄了烛灯,正准备就寝。却听见门外有敲门的声音,开了门,外面站的却是静心小道人。
我问他有什么事,静心小道人向来是注重礼仪这些的,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般不会来此。
他依旧勾着头,不太敢看我,说观里进了贼人,要我关紧门窗,防止贼人入室。
我刚准备送走他,却听见咕咕的饥饿声,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,这咕咕声使我笑的花枝颤。“你这小道人真是有趣的很,自己的裹腹都尚未解决,却来询问我的安危了。不过,姐姐我喜欢。”
静心露出了个欢喜的笑容,没有夹杂任何私欲,只有开心。这种笑容自我入宫后就再也曾见来。如今见此不免有些感伤。
屋里头还剩些糕点的,我摆在了桌上,想招呼他进屋吃点东西。可他却摇着头,什么都不说,就是死活不肯进来。
若是几年前的我必定看不出他是顾及礼仪,会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些。静修的这几年别的本事倒没怎么长进,看事情却看得更明白了些,性子也平和了许多。那双盯着糕点的眼睛和吞口水的动作是不会骗人的。
我佯装生气,端了两盘比较新鲜的糕点到他跟前,他接过并冲我笑了笑。我挑起修长的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下,笑骂道:“真的顽固的小道士。”
静心小道人吃的很快,甚至都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了,吃相虽难看,可我看的却很是欢喜。
不像赵祯那个混蛋细嚼慢咽的,把在他身旁的我凸现的极其没有礼仪。又有些嘴碎的宫女,嬷嬷们四处乱传。
之后当我训斥杨美人一类人时,她们就又拿此事来怼我,我气极。就不在愿与赵祯共食。而赵祯更是欣然接受,我不在他身旁他吃的估计更自在。
离宫后,有时见到一些人与事时,总能与赵祯联系到一起,也不知为何如此。我想大概是我对赵祯废我这件事仍有抱怨吧。
那晚本该平平静静的,只是道观进了贼后,整个平静的夜毒被搅得一片混乱。
自此,静心道人那如同死水般的人生也被我这个石子在今夜搅得波澜起伏,一直影响到他以后的人生。
道观里进了贼后,观主派了不少道人去寻找贼人的下落。
在我屋不远处传出了一阵喧哗,然后就有人高喊“捉贼啊,”刚开始听的有些模糊,后来愈发的清晰,我暗道不好。贼人朝我们这边来了。
静心小道人惊恐的放下了糕点,准备溜走,我拉住了他。
道观亥时后是不允许四处乱跑的,逮到后是要挨棍子的。他若现在溜走,被发现挨棍子是肯定的,说不定还会一同被当成贼人的。
我将他拉到了屋子里,关好了门窗。后来,我们的关系也愈发的亲近,可他进我屋也只有那一个晚上而已。
我又把糕点摆在了他跟前,他怯怯的拿着糕点放在口中,担忧的询问我他会不会被发现在我屋子里,然后引来口舌。见他如此害怕,却挑起了我想逗逗他的心思。
我说“你猜?”
他摇了摇头,瞪大了眼睛说自己不知道。
“清悟道人,可曾有贼人打扰道您的清修。”我正准备告知静心没有太大关系,门外便传来了寻贼的声音。
静心道人听到门外的动静后惊恐的整个人发抖,想要跑到屏风后躲起来。我按住了他的手腕压低着声音叫他不用怕“姐姐我如今还是有静妃这个位分的,他们是不会进来的”。
“吾已就寝,并未见到贼人。”不一会门外就没有了动静。
今夜注定是不会安稳的,我叫他先在我这待会,等到夜深了,人散了再回去。他点了点头说了声“好”。
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,我们渐渐扯开了话题。“静心小道人你又是为何来这道观修行的呢”,我随意问了句。
他沉凝了会,才缓缓开口。
讲了一段属于他的故事……
2
“那是天圣八年的事了,却像是很久以前的事,我都快记得不太清楚了”。我听见静心略显沙哑的声音,用淡淡的语气慢慢说着。
余音萦绕在我的耳畔,那一段段苦楚的经历就像一幅画卷缓缓的在我眼前展开。
他说他姓贺,单名一个衡,尚未加冠,并没有字。附近的人都唤他二根,家里还有个哥哥,在乡里念私塾。
在他十二岁那年,洪涝频发,粮食收成不好,粮价上涨。而他家中是靠卖芙蓉糕为生的,乡里的人粮食都吃不起了,买芙蓉糕的自然就少了。日子过得很是拮据,一天三餐也只吃一餐,而原本家里留下的储蓄是能够挨到明年秋收的。
可那年伊始,乡里的私塾老爷却回了老家,他大哥读书成了问题。
有天晚上,他见母亲抽泣,满脸泪水的与爹爹商量”要不不读了吧,做了个秀才已经很有门面了。他哥颓废的跪在地上,说自己想金榜题名,不愿一生就在这种小地方度过。他爹深深地叹了口气,紧紧的捏着他的肩膀,很疼,他想说,却看见他爹一脸严肃、沉默不语的模样。他有些怕,便乖巧的没有说话。
他爹略显沉重的点了头,他哥欢喜的冲父亲磕了几个响头,说自己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。之后,他爹找了几个关系,在县城的学院里给他哥买了个位置。
圣贤书虽读了,但家中的日子却愈发的拮据。野菜、稀饭,一天就这样将就着胡弄过去。
有一日傍晚,他因苦菜的份量远远不够,正在林间焦急的寻着,却听到一个三十多岁,长相粗糙的汉子大声喊着,向他问路。他跑到跟前指了条方向,并又迅速回到林间。
“小哥,小哥”
他听到背后有人在唤他,转过头了,发现来人正是那个问路的汉子,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他一般岁数大的男童。
他疑惑的问是他路指的不对吗?汉子笑了,连忙摆了摆手,说可以叫他林老汉。并把他拉到身旁,压低着声音说自己有一条赚钱的门路,问他愿不愿去。
他低头看了眼筒子里那两颗孤零零的苦菜,小妹骨瘦如柴的神影,呆滞的眼眸对他说自己想吃肉的模样突然涌现在他的脑海里。
他答应了,带林老汉回了家。林老汉留了不少碎钱,说是他工钱的预支。
那一夜小妹吃了肉,满眼皆是笑意,对他说哥哥一定要经常回来,若带点肉回来那自然是更好的。他哑然,笑着揉了揉小妹缠绕在一块打了结的头发。临近戌时,他哥也回来了,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,哽咽的对他说:“等哥金榜题名。”
“你哥后来中了吗?”我问。
静心摇了摇头,说“没有”。我想安慰下他,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
“其实我哥是个豁达的性子,可不知为何对金榜题名死了心眼。为了考中,他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,走了异途。若他出生在个富贵人家,凭他的文思,中个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是没有问题的。
屋外捉贼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,正月的寒风穿过木窗的缝隙,吹得人凉飕飕的。
微弱的烛火被风拉的老长的,整个屋子都忽明忽暗的。明晦之间,我瞧见一滴苦泪划过他的脸庞,滴入我的心底。
“林老汉之后又在别的村子挑了几个模样周正的男童,说要把我们送去济南府向老妈那里,在那里给我们每个人都找一份体活。”静心沉默了会,擦拭掉脸上的泪痕,继续说到。
“济南府是个繁荣富饶的地方,也是个文学之国,更有四面荷花三面柳,一半山色半城湖的美称。”一路上林老汉无事时总会这样对他们说。在睡梦中甚至还会说出“那真是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啊”的梦话。
其实林老汉根本就不曾去过济南府,所以才会那样的向往,而向老妈也不是济南府人,都是骗人的。两人是做贩卖人口生意的。
他们被绑在了一间木屋里,向老妈每天都会派几个人来看着他们。林老汉自从把他们交到向老妈手里,并说出“在做几单,就可以去济南府了”的感叹后,就再也没出现了。
他在木屋里被关了几天,每天只被喂点水。头很疼,在极致煎熬和饥饿中,木屋终于被缓缓拉开了个口子。从中走出来一个扭着身子,肥胖的妇女。她打量着眼前的几个男童,愉悦的笑道“还是林老汉懂的行情,都是上好的,赚了,赚了。”
不一会向老妈便扯着嗓子,拉高了声调喊着:“我这儿有个好差事,皇家缺几个使唤的下人。这可是你们的福分,连老妈子我都是羡慕的”。
“挑几个好的,送去净身。”向老妈指挥着下人。
昏昏沉沉间,他感觉到有几个人在摆弄着他的身体。“向老妈,这个可以。”他听到身旁的人这样说道。之后他被拉了起来,正准备带出去时,木屋偏角处却传来一阵喧哗与惊呼。
“是天花”,喧哗之人惊恐的跑了出去。向老妈蹙起眉头,扒开了离她最近处静心的里衣,白皙的皮肤上张了不少红点。
向阿妈连忙捂住了口鼻,撇了撇嘴,咒骂道“要死喽,林老狗你这个挨千刀,纯心与老娘我过不去啊,净给我添堵。”
他被随意的处理了下后,就被扔到后山里去了。
也许是上天怜悯,他被一个路过的神医带了回去,治好了天花。为了报答神医救命之恩,他在神医家帮忙做了一年的杂事,顺便挣了些回家的盘缠。
他因走错了几次路,花了半年的时光才回到家。区区才一年半的光景,可家中却已物是人非。
见他回乡,母亲呆滞,没有神采的眼眸突然蹦出了一抹亮色。颤颤巍巍的走过去,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摆,哽咽的问道“你这么才回来啊。”
他走的那一年旱涝更加频繁,粮食颗粒无收。他的小妹原本身子就弱,长期的饥饿使她没挨过几天,就走了。
小妹的去世给他大哥很大的打击。至此再也没去过县里的学堂。不久后,他父亲在去卖芙蓉糕的路上摔了跤,伤了筋骨,没钱医治,活生生的就在床上耗死了。
如今家中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三人,几个月前他大哥上京城赴考去了,说自己不甘心。而他的母亲早就灯尽油枯,全凭一口气吊着。估计是在等着他大哥金榜题名归来。
他母亲最后还是没能等到他大哥回来。自放榜后两个月,一直苦苦挨着,终在一个雨夜里悄然离去。
他安排好母亲的丧事便上京寻他哥去了。
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四岁。
“后来,你找到你哥了吗?”我问
“嗯”静心沉默了,再次勾下头。
“后来呢”,我感觉他似乎不太敢看我的眼睛。
大哥被逮到作弊,发配边疆了。他的声音很小,闷闷的,带着隐隐约约的哭声。
良久,我听到静心闷闷的问道:“道人,您呢。”
我……
思绪开始缓缓弥漫,往事夹杂着悲伤纷沓而至。
3
我本不愿说的,想我一个娇纵跋扈、顾及脸面的高门显贵人家,又怎会同他人讲我那段晦涩暗淡的人生呢?无奈,看到静心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眸,我又怎能拒绝。
故事还要从天圣二年说起,那年我十二,正值豆蔻年华。姓郭,应州金城人,伐北望族,祖父是平卢节度使。
我虽是家中次女,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。想要的不管是什么,爹爹都会送到我的面前。十二岁前的我就像只脱缰的野马,无拘无束,肆意的活着。
天街小雨润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。我是在这样的季节里离开家乡的,走的的时候,清晨的露珠还曾打湿了我的裤脚,我满怀期盼的坐上了前往东京的马车。
最是一年春好处,决胜烟柳满皇都。那是一年最美好的时节啊,少女也处于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。只是后来啊……
人无再少年,我的一生就如此蹉跎了。
我努力的仰起头颅,不想静心看见我如此伤感的模样。堂堂前皇后,现任静妃的我也是要面子的哟。
进宫的那一年,我十二,赵祯十三。差不多大年纪,性子也一般无二,却没多少能说的话。
话不投机半句多,每每我都被气的跑到大娘娘跟前说他的坏话。最后大娘娘将我俩都教训了一顿。看见赵祯一脸不爽的模样,我得意极了。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,便气呼呼走开了,我连忙追上去,冲他做了个鬼脸。
他动怒了,将我推倒在地。“你这人怎么这么讨人厌啊。”赵祯气极败坏的喊道。
我哭了,哭的很凶,我从未受过如此委屈,从小到大,家中人处处让着我,也未曾对我说过重话。后来,由于我将动静闹大了,惊扰了大娘娘,赵祯被罚了禁食。
我心知做的过分了,这是皇宫,不能再像家中那般肆无忌惮。因此,我去司膳那里挑了几份赵祯平时吃的最多的糕点,偷偷溜进了他的书房。
赵祯依旧没有搭理我,尽管我好话说尽。我以为他是在同我置气,便向他道歉,做低了姿态讨好他,想求得他的原谅。
可气的是那厮竟得寸进尺,给他台阶却不下。板着一张脸,对我的撒泼打滚不闻不问,只是吩咐跟前的宦官“请”我出去。
我哪受过如此欺辱,当场便气呼呼的摔门而去。我原以为赵祯是在怨我娇纵,不讲道理。哪里知道他是在生大娘娘的闷气哩,十三岁的他,正处于懵懂的年纪,在母与子,皇帝与太后,无权者与实权者之间找不到平衡点。想要独立,自己拿主意。
可大娘娘不让,处处拿捏着他,处处不顺着他的心意。就连在选后这件事上,最终都是大娘娘做的抉择。一开始,赵祯想要的是那绝色的张氏,可不是我。当然那时我也年幼,自然也是不明白这些的。
我们之间变得亲近是在半年后。那几日我瞧见赵祯,总能见他双颊绯红,两眼没有焦距,时不时往我脸上乱瞟,双唇张张合合,却吐不出半个字。我觉得他很是奇怪,扭捏的像个大姑娘。
晚上的时候,大娘娘派了个妈妈来,说要教姑娘一些床底之事。
我明了赵祯为何那样。
第二日傍晚,我正在庭院散步,以排解心中羞涩。却迎头碰上了赵祯,慌忙之下,我低下头去,脸上已红了一片。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。
“皇后,你…咳,你……咳咳。”我听见赵祯也断断续续的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我顶着一张大红脸缓缓将目光上移,瞧见赵祯竟如我一般也红着脸颊,手足无措。
“哈哈,”我眉眼弯弯,开怀大笑。
“哈哈哈。”
我们相视而笑,两颊的绯红印着我们最美好的年华。夕阳西下,瑰红的霞铺满天空,将槐树下两道身影拉的老长,一行鸟儿掠过,发出阵阵呖呖之声,却没那槐树下的笑声更动人。
是夜,红烛摇曳,我坐在床上,有些紧张,双手紧紧的抓着被褥。望着赵祯抚摸着我的脸庞,没有作声。
“娘子”,赵祯含情脉脉的注视着,用深情的口吻唤着我。刹那间,我感觉赵祯化作了浓浓的蜜饯,腻的慌。
我扑哧一笑,他大概也觉得不适应吧,下意识捏了捏鼻头。
“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娘子,我…有点…嗯…不太适应”。我觉得还是解释下比较好。
赵祯笑着说无事,将我拢进怀里。推推搡搡间,再醒来,已是天明。
清早,赵祯的被褥已经凉了,显然早就上朝去了。今太后垂帘听政,朝政大多是大娘娘做主,但赵祯也是要起早去听的。
我无聊,托着腮瞧见窗外的花开的正好。却没多大的兴趣。经过昨夜之事,心态上有了很大改变。我想我是喜欢赵祯的,是啊!世上哪有妻不中意夫的呢?我一个人痴痴的傻笑着。
恍恍惚惚间,日子就如流水从手中逝去。于我而言,日子虽过得平淡了些,但细细从中寻着,还是有不少幸福的。
赵祯却差了许多,这几年,他与大娘娘之间闹得更凶了。他想要权,大娘娘却不放手,只能在一些细枝末叶的小事上做主。赵祯气极,有是会跑到我这,狠狠的说一通大娘娘的不是。可大娘娘待我向来是和善的,因此我只是听着,没有附和。
有次,在大娘娘坐下听教时,突然聊到了赵祯,我就插了句嘴说:“皇上常在我跟前抱怨,说自己大了,能够自己做主了”
“哐当”,大娘娘狠狠的将茶杯扔在桌上。
霎那间,恐惧萦绕心头,我连忙跪下。惊恐中,我将余光瞥向大娘娘。只见大娘娘一脸严肃,狠狠的瞪了我一眼。我一抖擞,勾着头,不太敢说话。大娘娘虽然平时以和蔼示人,但毕竟上过朝堂,见过大世面的,严肃起来还是很吓人的。
“皇后娘娘也是无心的,她还小,是不太懂这些的。”我听见大娘娘跟前的宦官为我求了情。
“罢了,送皇后出去吧”。
宦官将我送到门外,我连忙向他道了谢。
“郭大人时常送些小钱给奴才,这是我该做的”。
我了然。
“老奴,还有句话要告诉娘娘,皇上与大娘娘之事,您勿要插手,免得引火上身”。
我点头,说记住了。
可我忘了,我这人记性差,易冲动,最终还是引火上了身。
4
我想赵祯对我应该是有些情分的。还记得我嫁给他做皇后的第二年,我患了风寒,高烧不退,昏迷不醒。
迷迷糊糊间,我见到的是他守在我的床前,对我说不用怕。待我清醒时,他依旧守在我身边。
“你不生我气喽”,我委屈的嘟着嘴。前几日,我无意撕坏了他珍藏的字帖。
他轻轻的笑着,抚摸着我的额头。“好好养病。”
我满是欢喜的望着他的眼睛,看到了他满眼皆是宠溺的模样,我很是喜欢。
“我想吃蜜饯果子”,我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,略显沙哑却带着撒娇的口吻哀求着他。
“好好好,等会就去”。
“现在就要”,我在他怀里拱的更凶了。
他无奈的很,只能任由我使着小性子。他去了司膳房,临走前还亲呢的敲了下我的额头。
我等了很久,等来了蜜饯果子,却未等来送蜜饯果子的人。之后听同赵祯随行的宦官解释说“皇上回娘娘寝殿时,正碰巧有紧急政务,所以就先回去了。”
“紧急政务大多都是大娘娘处理的,他这么着急回去干吗。”我随意的小声嘀咕着。
宦官垂头,弓着身子。我想他大概是听到了。烦躁萦绕在心头,我随意的挥了挥手,倒在床上。宦官见此,便行礼,退了下去。
我与赵祯真正产生隔阂是我做皇后的第四年。那时的我娇纵跋扈,心气高,不懂人情世故。殊不知每一次的娇纵,傲慢皆为我以后的悲惨人生种下了因果。
赵祯又与大娘娘闹了很大的矛盾。这几天,赵祯来我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说大娘娘的不是。可大娘娘待我确实不薄,而赵祯说的有些事情是鸡蛋里挑骨头的。我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有时赵祯骂的凶了,我就会附和几句。
夹在赵祯和大娘娘之间实在憋屈,常常使我喘不过气来。故此,我想寻个法子缓和下他俩母子之间的关系。却不知赵祯和大娘娘存了五年的嫌隙。又岂是我能够缓解的,是我自不量力了啊。
我得意洋洋的谋划着计划。想要缓解,必定先明白发生了何事。赵祯大概是不会告诉我的,而大娘娘那边,我又不太敢去询问。因此我只能找来了赵祯身旁一个伺候起居的小宦官,问其缘故。
小宦官浑身发抖的跪在大殿上,颤颤巍巍的说:“奴才不敢妄自议论皇上。”
我威逼利诱。
地板上传来小宦官磕头哀求的“砰砰砰”声。
“你就挑你知道的说吧”。我扯到了他的父母。
他惊恐的抬起头来,额头上渗出的鲜血划过脸庞,滴在了地上。有点慎的慌。
几日前的晚上,皇上将桌子上的劄子全扔在了地上。和随行的内侍驾着马车,出了宫。最终却被大娘娘给截了回来。
“皇上回宫后,脸色如何”。
“皇上龙颜,奴才万万不敢见得”。小宦官恭敬的说着。
我撇了撇嘴,“后来呢?”
第二日,皇上派人去宫外要了份小圆子,神情才缓和些。
“龙颜不敢见,你又怎知皇上神情缓和些呢?”我揉了揉太阳穴,左眼一直跳,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。
“奴才知错”。小宦官低下了头,整个人伏在了地板上。
我自觉无趣,“罢了,下去吧”。我慵懒的伸了个懒腰,准备好好谋划一番。
皇上半夜离宫我是有所听闻的,只是却不知背后还有这些缘故。“赵祯都这般岁数了,竟为了小圆子,耍小孩子的脾气。”我暗暗咬舌。
“要不我……”我欢喜的拍了拍手。
第二日,我特地派人去京外挑了几份各类小圆子。等到赵祯下了朝堂,便由我身边的侍从请到了我的宫殿。
我端起笑容,见赵祯掀起门帘。微微皱起的眉头,夹杂着丝丝疲倦。
“皇后这么急的叫我来,有什么要紧的事吗”。
“没什么,就是买了小圆子,想请皇上过来尝尝。”
赵祯挑眉,我尴尬的笑。缓缓将小圆子推向赵祯,他捏了个,放着口中尝了口,便放下了。
“嗯?小圆子我尝了”。赵祯挑起眉头示意我该说话了。
“咳”,我清了清嗓子,在心里打了遍腹稿。才不紧不慢的说着。
昔日,汉文帝母亲患病三年,他常常目不交睫,衣不解带。母亲所需服用的汤药,他都亲自尝试后,才方心給母亲服用。还有那卧冰求鲤的王……”我说的愈发流畅,整个人眉飞色舞。全然没注意到赵祯面若寒霜,眼神冰冷。
“哐当”,桌上的盆盏碎了一地。赵祯死死的揪住了我的衣襟。
突然的惊吓使我忘记了言语。我瞪着盛满恐惧的眼眸,不知所措。
“皇后,你是大娘娘叫来特意恶心我的吧”说完,赵祯便挥袖离去。
我落败的瘫倒在地,我第一次见赵祯如此凶神恶煞。
“莫要插手大娘娘与皇上的事,以防引火烧身”。这火终究还是引到了我身上了。
应是大娘娘知晓了赵祯从我宫中含怒而去吧,晚上的时候特地把我叫去与她共食。饭后,大娘娘依旧说着那些文邹邹的让我头疼的大道理。等到夜深了,大娘娘指了指身旁的内侍,让他送我回宫。
出了大娘娘的寝殿,內侍凑到我跟前,小声的说:“大娘娘知晓皇后娘娘您是向着她的,只是做事前定要仔细思虑。娘娘可知……”。内侍拖长了声音向我身面随从瞥了眼。
我却是没注意到的,“公公但说无妨”。
內侍沉默了会,又开口到“当今皇上并非大娘娘亲子,那晚皇上出宫就是为寻他亲母去的。”
內侍见我一脸恍惚,不在状态。唤了我声“娘娘”我才回过神来。
这个消息太让我震惊了,而赵祯那句话,我也才后知后觉明白。
天爷啊,我在赵祯面前都说了些什么啊。我感觉上天给我开了个玩笑。
內侍见我眼神迷离,满脸懊恼,嘴角微微张合,不知道在嘀咕这什么。再次提醒道。
“我看娘娘身后的奴才大概都是些不中用的,说了些不该说的,听了些不该听的,娘娘趁早“打发”了吧,若娘娘不愿,大娘娘也会……”。
我了然,连忙点头,这种丑闻是不能随意传出去的。
之后的日子,皇上的年纪渐渐年长,他与大娘娘之间依旧时常闹些茅盾,可我与他却差了好多。
皇宫里的新人也越来越多。人多了,便热闹起来,而我的心却越发的空洞。
赵祯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我商量,或是什么重大节日,他一般也是不会来我宫里的。我想我大概让他把我同大娘娘一起恨上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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