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表面上的平和
又是一年金秋九月开学时。
我看着A大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,一眼就看见了一个青涩的身影。
别人最起码都是“2+1”的组合来报道,更有甚者,“6+1”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全都来了,只有她,一个人拖着行李箱。
那行李箱很旧了,隔了百来米,我都能看到行李箱上的磨损处。
我有预感,她会是“一炉香”之后的顾客。
虽说已经入秋,但是秋老虎还是凶得很,奶茶店生意很好,而我却在发呆。
忙得跟陀螺一样团团转的贺晓棋,抽空给了我一个脑瓜崩,我捂着额头,瞪了他一眼。
“还不过来帮忙,是你的店还是我的店啊?”
我弱弱地应了一声:“哦……”
忙起来就把那个身影忘了。
我在店里忙了一天,终于有点自己的时间,却被贺晓棋不由分说地拖去陪他吃宵夜,他还美其名曰“团建”。
团建你个大头鬼,见过只有两个人的团建吗?
到了大排档,才发现贺一涵也在。
我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:“贺老板,也来吃宵夜啊?”
贺一涵看起来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,我很难把他跟大排档这种接地气的地方联系起来,也很难想象,他喝醉了什么样。
“被这家伙叫出来的。”他指指贺晓棋,笑得一脸无奈。
那个笑容落在我眼里,无奈之中还有一丝宠溺。
我忍不住嗑起了德国骨科的糖。
嗑糖嗑得太入迷,贺一涵喊了我两声,我都没听到,还是贺晓棋拍了我一下,我才回过神来。
“啊?你说什么?”
贺一涵一脸无奈:“阿寂,你能不能认真点?”
我冷了脸,“贺老板,我说过的吧,不要这样叫我!”控制不住的怒气连带着我的语气也不好了。
贺一涵却不怕:“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?”
我抬眼跟他对峙,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
贺晓棋在边上一头雾水地听着我俩说话,却不敢出声缓和气氛。
贺一涵笑了一下:“小丫头,你不想提我以后不提便是,我自罚一杯,当作给你赔礼道歉了。”说着讲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他给了台阶,我也顺势下了。
三个人一块儿撸串喝酒,气氛又热闹起来,我跟贺一涵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刚刚的事。
恍惚间,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出体外,就站在旁看着我们三个插科打诨。
人间烟火,气氛平和。
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和。
2.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
不知怎么回事,前一天还是艳阳高照,今天就下雨了,更无语的是,我那摇摇欲坠的招牌在倾盆大雨里垮了。
说是招牌,其实就是木板上贴了一张打印好的化纤布。
幸而掉下来来的只是化纤布。
贺晓棋被我叫过来帮忙。穿着透明雨衣的他白了我一眼:“满月,你就是个守财奴!”眼看雨越下越大,我也顾不得纠正他的称呼,一把把人拉进店里。
“下次记得叫姐。”我拿出纸巾给他擦脸,顶着他忿忿的眼神,补了一句,“大你一岁也是大。”
贺晓棋脱掉雨衣,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滴下,一路滑过精致的眉眼,鼻梁,最后滑进宽大的的黑色t恤里。
我忍不住说他:“你能不能多吃点啊,看你瘦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门外的木板“哐当”一声掉了下来。
幸好雨下得太大,路上根本没什么行人。
看着跟落汤鸡一样的贺晓棋,我说:“算了算了,明天天气好点再弄吧。”
反正今天是只能歇业了。
晚上,白天淋了雨的贺晓棋感冒了,继而发烧了。
顶着贺一涵快要杀人的眼神,我任劳任怨地给贺晓棋物理降温。
贺一涵终究还是忍不住,数落我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他身子骨弱,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要他的命……”
我打断他的话:“只要我还活着,他就不会死。”
贺一涵白了我一眼,叹了口气,下楼去厨房煮姜汤了。
房间只有我跟贺晓棋,大概是烧糊涂了,他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:“清寂姐,我乖乖吃药,不生病了,你别走好不好?别走……”说着握住我的手。
我挣扎了一下,没挣扎开,也就由他去了。
良久,我听到自己的声音:“乖乖睡吧,清寂姐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大约是因为得到了承诺,贺晓棋睡了过去。
我下了楼,贺一涵不知去向,但厨房的桌上放了一碗姜汤。
我又想起昨天在大排档,他说:“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?”
我自顾自说了一句:“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。”
3.我要很多很多钱
贺晓棋病了,贺一涵又不知去向,“一炉香”的生意只能由我暂时接管。
我看着店内的摆设,吐槽了一句:“装神弄鬼。”
心下腹诽:干嘛把店开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,都开在荒郊野岭了还要布置障眼法,贺一涵你脑子绝对有问题……
我还没吐槽完,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身影进了店里。
“请,请问,这里是……”女孩有些青涩,也有些拘谨,“据说,据说,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地方吗?”
我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:“是的,欢迎来到‘一炉香’。”
女孩叫阮嫣,名字很好听,人却是个小土妞儿。
她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乡村,上头还有个姐姐,父亲早逝,母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。
在家乡,根本没有女孩子能读到高中,顶多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。
阮嫣的姐姐连初中都没读完,就外出打工了。可姐姐说,你要读书,读书才有前途。
母亲一路把阮嫣供到高中,阮嫣也争气,考到A大,成为那个小乡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。
哪个女孩不爱美,但她连上大学的费用,都是姐姐借钱给她交上的。
人和人是有区别的。
有人在灯红酒绿间纸醉金迷,也有人在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。
大城市的花花世界的确吸引着阮嫣,可是摸摸空空的口袋,她只好一次次推拒室友的邀约。
拼命打工做兼职,却连下学期的学费都攒不起。
面子没有那么贵,她申请了助学金,偶尔想放纵一次吃顿红烧肉被同班同学撞上,谣言愈演愈烈,辅导员都找她谈话,话里话外都是可能会重新评定她的助学资格。
阮嫣说到这,掉下眼泪来:“如果没有助学金,我下学期就不能上学了……”
我心下一酸,面上还是冷淡: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我要,很多很多钱。”
“如你所愿。”
香燃了起来,阮嫣很快陷入睡眠,看着她纯真的眉眼,我叹了口气,有了很多很多钱,就真的会开心吗?
4.不忘初心
阮嫣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寝室。
她摇摇头,把困意赶出脑海,是做梦了吗?
下了床,洗了把脸,阮嫣直奔图书馆,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,她要好好珍惜。
在图书馆待到十点半,阮嫣揉揉看书看得酸痛的眼睛,离开了。
回寝室的路上,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,阮嫣捡到了一个钱包,里面有2000块钱。
她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,第二反应就是看看周围,有没有人。
没有人经过。
阮嫣想了想,还是交到了保卫处。
第二天失主找过来,是其他学院的教授,钱包里的钱不重要,重要的是钱包里的u盘里保存有该教授的重要研究数据。
教授为了奖励阮嫣,把钱包里的钱都给了阮嫣。
学校为了弘扬这种拾金不昧的精神,给阮嫣加了学分,重新评定助学资格的事也没人再提了。
阮嫣把钱打给姐姐,让她还给乡亲们。
姐姐发了工资,给她打了生活费,生活总算宽裕了一点,她也不用经常去兼职打工了。
唯一令她苦恼的是,她简直变成了锦鲤本鲤,在哪儿都能捡到钱。
看着烟雾中她苦恼的样子,我笑起来,果然是个好姑娘呢。
“放心吧,你的‘锦鲤之力’就要消失了。”
贺一涵突然出现在我身后,阴恻恻来一句:“你是不是又忘记收钱了?”
我的笑容僵在脸上,对哦,我好像,真的忘记收她钱了。
5.我心甘情愿
贺一涵看着烟雾中生活三点一线的阮嫣,又补了一刀:“是个好姑娘,好姑娘,就没办法做药了。”
楼梯转角突然发出声响,我跟贺一涵回头看去,贺晓棋一张脸惨白惨白,不知在那站了多久,突然,贺晓棋晕了过去。
贺一涵跟我手忙脚乱地把人搬回床上。贺一涵给他把脉,脸色越来越阴沉。
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脸色渐渐沉下去。
“情况很不好。”他说。
我咬着嘴唇,直到渗出鲜血,才感觉到痛,我说:“涵,我有办法,你出去一下。”
贺一涵一愣,走到门口又转过头看我,眼里全是担心,他欲言又止,我摇摇头,示意他别说话,他到底还是出去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。
这匕首是苗银打造的,刀柄缠绕着绿色的蛇和藤蔓,藤蔓上是鲜红的花,和蛇猩红的眼交相辉映。
我把玩了一会儿匕首,终于在手臂上划了一道,血液流了出来,顺着我的手臂滴到地板上,很快汇聚成一小滩血泊。
我耐心等待着,身体的凝血机制工作起来,最后一滴血滴下,血泊中爬出了五颜六色的蛇。
它们向床上的贺晓棋爬去,很快将他包裹起来,看起来有些吓人也有些恶心。
我忍住恶心,嘴里开始念咒。
蛇群开始随着我的咒语扭动,我的语速越来越快,蛇群扭动得越来越剧烈,我念完咒语,蛇群眨眼间就消失了,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。
只留下一条通体纯白的蛇,它的眼睛是红色的。
它向我爬过来,慢慢缠绕上我的手臂,猝不及防咬了我一口。
我忍着疼痛,过了一会儿,疼痛消失,我手臂上的伤也消失了。
我浑身虚汗,刘海都被打湿了,顾不得自己,我转头看向贺晓棋,他的脸色红润起来,我松了口气,把贺一涵叫进来给他把脉。
一开门,贺一涵坐地板上抽烟。
这个画面很违和,我一直认为抽烟是坏男孩才会做的事,而贺一涵,不是坏男孩。
我说:“好了,你去看看吧,给他把把脉。”
他站起来,却一把抱住我:“对不起,阿……满月,对不起,是贺家对不起你。”我感觉有冰凉的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,他,哭了?
我想了想,回抱住他:“没事,他是你弟弟,也是我弟弟,我心甘情愿的。”
6.别来无恙
贺晓棋吃了两天中药调养就又生龙活虎了。
我没问贺一涵不知去向的那几天是去哪了,专心致志地重新定做招牌。
这回我吸取教训,所有的材料都是用最好的,奶茶店的名字却让我发愁。
我刚开始开店的时候,奶茶还没那么风靡一时,我偷了个懒,招牌上只有奶茶两个字。
后来店开得久了,名气也就打出来了,名字也就不重要了。
可现在,A大校门口数不清的奶茶店和咖啡厅,我要是不想个好名字,客源可就分到别处了。
见我发愁,贺一涵说:“就叫满月奶茶店吧。”
我翻了个白眼,就知道这个能把主业起名“一炉香”的人不可信。
那个白眼被贺一涵看见,他又开始翻旧账,说要不是我,贺晓棋才不会在鬼门关走一遭。
我一拍桌子,跟他吵起来:“上次那个甄柔要不是你抽身抽那么快,怎么会跳楼,她要是不跳楼,贺晓棋的药不就有着落了?”
你一言我一语,吵得不可开交,贺晓棋劝不动,索性出门去了。
“不如,就叫甜茶好了。”突然,一把陌生的男声响起,我跟贺一涵转过头去,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。
贺一涵说:“没人告诉你私闯民宅是犯罪吗?”他不动声色地挡在我面前,藏在身后的手给我打了两个手势,意思是来者不善。
我悄悄握住了袖子里藏的匕首。
看我俩这么戒备,黑衣男子笑了,他说:“别来无恙啊,清寂小姐,还是我应该叫你,满月?”
贺一涵将我挡得更严实了。
我盯着那个男子看,他刘海留的长,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也在看我,凌乱的发丝中,我看见他的眼睛,是红色的。
恍惚间,我想起,贺老爷子拄着拐杖,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了几下:“贺清寂,你以为你能躲,这是你的命!你的命!”
半晌,我听见自己笑了,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:“好久不见啊,卫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