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穷碧落下黄泉,两处茫茫皆不见。
引
魏子衿攻进东宫时,我正在镜前梳妆。
“长烟,你瞧,好不好看?”我将一支珠钗插入鬓间,道。
“公主……”长烟在一旁小声啜泣。
“无事,”我努力挤出一个自己也觉察到很难看的笑容,“一会你先走……”
话音未落,殿门便被很粗暴地踹开,是个小兵。
我望向他身旁那人,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玉佩,指尖泛白。那人笑得温柔,一如往昔,身后却是遍地尸体,烈火熊熊,宛若人间地狱。
“让她走。”我缓缓起身,声音是意料不到的冰冷。
他并未开口,只是笑着看着我,那笑容那样完美地展现在他脸上,却始终未达眼底。
我盯着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,半晌,决然松开手,玉佩掉在地上,猝然摔了粉碎。
他的神色才终于有所松动,动了动唇:“退下。”
我看着长烟跑出去,松了口气。
“魏青,”我有片刻恍惚,顿了顿,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,“如今该叫你魏子衿,你可曾对我有半分真心?”
“乱臣贼子,”他面上云淡风轻,吐出的字却冰凉彻骨,“当诛”。
也是,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,早就该死了。
只是我没想到,长烟会比我先走一步。她终究没有逃,而是中途折返,举剑要与他拼命。
那一瞬间,无数利矢破空而出,直直贯穿她的身体,殷红的血流淌到我裙下,仿若奈何桥边摇曳的彼岸花。
那个和我一同长大的少女,死了。
而他站在那里,面上的淡漠就好像长烟从来没有死在他面前。
是啊,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,既然早知他心性凉薄,又为何一再奢望?
“恭喜魏将军大业将成,即将得偿所愿。”我拔下发髻间的银簪,飞快刺入颈间。
冰凉的泪水划过脸颊,我闭上眼,不愿再看到他。
一切好似走到了终点,亦像是又盘桓回起点。
终究逃不开,宿命的安排。
1
初遇魏青,是在父亲自立为王后。
是年,我刚及笄,听说父亲在为我挑选驸马,便偷偷跑到殿上,想隔着屏风悄悄看一眼。
那人着月白常服,仪态端方。我等了许久,也不见他转过身来。
正欲离去,却不想在回眸前一刹,撞入一双幽寂如寒潭的眼眸。略一晃神,又见其间泛起无边春意,似温柔的漩涡,令人深陷其中。
他眉眼生的极为好看,面如冠玉。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,正是一羽轻鸿,飘然落在我心间。
听说他通晓天文地理,极善谋略,工于词赋,颇得父皇器重。
我想,嫁给这样的人,好像也不错。
于是后来,我便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他。
那是宣德十八年的春日,灼灼桃花灿如烟霞,开得那么艳,那么美。
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
这是阿娘最喜欢的歌谣。邺城的女儿出嫁,娘家人总会送上这一首歌谣,表达对新嫁娘最美好的祝愿。
可我如今已不是邺城的女儿,我的父亲是叛军首领,建政权大周,我,是大周的公主。
七年,我跟随父亲的军队南征北战七年,七年刀光剑影,七年金戈铁马,这条路的尽头,是归途,亦或是另一片荆棘?父亲不知,我亦不知。
我倦了,深深记得母亲从前说过,她说想要的,是天下再无战乱,百姓再无流离失所,而她自己,则有几间草屋,半亩薄田,微雨从东来,好风与之俱。
我如今之愿,不过是成全母亲的半生梦境,如此而已。
可母亲不知,她的枉死,成了把父亲逼上绝路的最后一根稻草,而父亲,如今早已回不了头。
……
外头喧闹的人声将我拉回现实。喜帕被挑开,我看见他身着大红喜服,眉目间难掩流转风华。
“公主累了,早些安歇罢。”
我卸下沉甸甸的钗环,脑海中是他离去的背影,胸口仿佛堵了什么东西,有些酸涩,也许……竟还有些失落?我自嘲地笑了笑,不再想他,走到桌边温习兵书。
次日清早,我与他一同入宫面见父皇。我们像世间所有的恩爱夫妻,携手而行。出宫后,天飘起了细雨,他刚想扶我上马车,被我拒绝。“陪我走走。”我道。
清晨的皇宫笼罩在烟雨蒙蒙中,宫墙的颜色被雨清洗得愈加鲜红,几支桃花伸进来,被雨浸透,花瓣落入小水坑,自在地打着旋儿。我伸手接下一片悠悠飘落的叶子,轻轻含住叶片,吹出一支悠扬的小调。
“没想到殿下还会这个。”他看向我,眸间充满讶异。
“幼时学来玩的罢了。”我微微偏头,见他半边衣襟已经湿透,手上拿的伞柄却仍向我倾斜。
我略怔了怔,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,越过他望向更远的地方。
“父皇攻下青州时,举城百姓扶老携幼前来迎接,当今天子昏庸无道,贪官污吏压榨百姓,大梁内部已然腐败不堪,”我叹了口气,“作为百姓,所求不过一个‘安’字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,若民皆不满,这天下的倾覆,也不过须臾间的事。”
他定定地看着我。
“父皇所做,不过顺应民意,他攻城时,未伤一无辜百姓。”
我被他看得不自在,便止住了。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对他说出这些话,就好像……在解释什么似的。
“陛下仁德,微臣自当倾尽平生所学,助陛下一臂之力。”
我盯着脚下的路,并未回答。
一片静默中,我们走完了从广德门到东宫的路。那条路如此漫长,却又如此短暂,如今想来,那便是我们之间的距离,隔了千山万水,却有片刻触手可及。
2
烛火摇曳,一条漆黑甬道中,我打量了下眼前布置精密的机关,微微颔首。“若有万一,你们便拿着这张图,护送陛下离开,上面是去煜国的路线。”
这是我为父亲准备的后路。若父亲最终败了……结局我不敢想。所以我安排密道,设下机关,也派了人接应,这些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暗卫,不会有错。
出了密道,我有些累了,打了个呵欠。正有些困意,打算睡个回笼觉之际,忽然一柄利刃破空而来,带起一阵凌厉的风,我本能向后闪,面上一痛,刀上已扬起丝丝殷红。
是谁?我看向蒙面人,他的眼里杀机毕露。
进密道前,我习惯屏退左右,就连门口的侍卫都遣散了。可东宫素日戒备森严,他是怎么进来的?顾不及想太多,那人步步紧逼,我手上又无武器,眼看着已经退无可退……我闭上了双眼。
一阵天旋地转,想象中的剧痛并未袭来,我诧异地睁开眼,却看见魏青一张发白的脸,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。“殿下小心……”他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,便昏迷过去。
我将手伸向他后背,摸到一把匕首,不由皱了皱眉。
刺客已经伏诛,东宫禁卫也陆续赶到。“公主殿下,您没事吧?”我没有抬头,望着怀中昏迷的魏青,话语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,“传太医!给本宫传太医!”
魏青受了重伤,虽性命无忧,但也须得好好调养几日。
躺在床上的人双目紧闭,面色苍白。
真傻,我想。
其实当时若你没有赶来,我也有法子脱身。进密道前,我抓了一把五毒散,藏在袖中。
我,姜云璧,在未做完想做的事前,是不会允许自己死的。
“殿下……”床上之人已悠悠转醒,像是一眼看穿我的想法,“微臣早听闻殿下聪慧过人,跟随皇上行军七年,排兵布阵,未曾吃过一场败仗,”他喘了口气,接着道“一手机关术更是出神入化……可殿下再怎么样,也是女子,不该这样勉强自己,更不该以身涉险。”
他伸出手,摸了摸我脸上的伤口,伤口已经结痂,被微凉的指尖轻柔抚摸,痒丝丝的。
“为何不让人处理伤口?”
我愣住了,随即偏开脸:“小伤罢了。”
“……如公主这样的女子,应当被捧在手心上。”
“来人,取金疮药。”
我瞪大眼睛,看着他为我上药,指尖的温度传到脸上,一时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今后别再唤我殿下了,唤我阿璧。”我鬼使神差般,小声说了一句。
抹药的手指微微停顿,片刻恢复之前的动作。“好。”他应下,面上笑意更浓。
如公主这样的女子,应当被捧在手心上。
我脸上滚烫,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。
不应该啊。
……
回屋之后,我才察觉出不对。魏青这时候不该在上朝么?为何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?况且我的书房是从不允许他人随意进入的啊。
我问长烟,得知今日父皇提前散了朝。
“驸马爷刚下朝回来,便说有要事同公主商谈,看起来很是焦急,奴婢们便也不敢拦。”
思考着长烟的话,我摇摇头,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吧。
人家舍命救我,我却在想这些,果真是在刀光剑影里活久了的人,见不得温柔与阳光。
只是那刺客的身份定要查清楚。父亲自占青州为都后一直积蓄力量,短期内并未打算与朝廷开战,这个当口,他唯一的女儿,最得力的军师被杀,收益最大的,到底是谁?
我揉了揉发痛的头,打算去给魏青送药。
一进门,便见他斜倚在床头,墨发垂下,深邃的目光投到我身上。
“听说你有要事找我商议,是什么事?”我将药碗放下,状若不经意问道。
“其实也没什么……”他忽然将脸凑了过来,我被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。
“陛下希望我与阿璧,好好培养感情。”
我感觉脸上腾地烧了起来。
我与他成亲已有数月,亲密无间、如胶似漆远算不上,相敬如宾倒还是有的。
“要……要事?”
他清亮亮的眸子注视着我。
“嗯,要事。”
“怎么培养?”
话一说完,我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,我这是在说什么胡话!
他仿佛也愣住了,过了片刻,忽然轻笑一声。
“阿璧想怎样培养,我们就怎样培养。”
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。
“药我放这儿了,你自己喝罢。”我推开他,不无慌张地起身。
他忽然闷哼一声。
我急了,“可是方才碰到伤口了?”
“无事,阿璧是在关心我?”
“不是。”
“嗯?”
我红了脸,认命地坐下给他喂药。
他低垂眼帘,眼睫如鸦羽般轻轻颤动着。
我凝视着他,不禁有些出神。
自阿娘走后,我再也没见过……这般温柔的人了。
窗外,秋日的阳光暖得恰到高处,清风送来缕缕桂香,被窗棂割成一片一片的,散在屋中,点缀满室的情思,悠悠荡荡,绵绵长长。
后来,再无那般时光。
3
夜凉如水,月华似练。
中庭,树影婆娑,碎玉般的月光斑驳一池清梦。
“今晚星星好多啊,忽闪忽闪的,半边天空都是呢。”我扯了扯身侧人的衣袖。
“只是在这里看尚且不尽兴,若能离星星更近些便好了。”
“这有何难。”
我还未反应过来,便已稳稳落在屋顶上。
“你还会武功?”
“不过是少时学来保命的轻功罢了。”魏青淡淡地答道。
“倒是没想到阿璧平日还有上房的雅兴。”
“可惜无酒。”我装作未听见他的话。
他飞身跃下屋檐,一眨眼功夫便已将一坛酒递到我面前。我打开封盖,一股浓郁的酒香溢散开来,与花香交缠,月色都带上几分香甜,令人未喝便已醉了三分。
“好酒。”我吸了吸鼻子,赞叹道。
“阿璧可别喝多了,到时候我不好抬你下去。”
“怎么?”我有些不悦,“我的酒量你还不信?”
我负气似的灌了自己半坛酒,头晕晕乎乎的,感觉好像醉了,又好像没醉。
于是在这半醉半醒间,趁着酒劲儿,我开始同他胡扯蛮缠。
“云卿,你会一直同我在一起吗?”
他沉默半晌,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听见了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声音。
“会的。”
“云卿会一直陪在阿璧身边,无论岁岁年年,朝朝暮暮。”
“期限?”
“直到苍颜白发,枯骨成沙。”
……
“我不信,”我隔着朦胧的醉意,像个任性的孩子,“我不信,你骗人。”
又是长长的沉默。
沉默过后,忽然唇上一片温热的触感,酥酥麻麻的,传进了我身体的每个部位。
是一个吻。
一个缠绵悱恻的吻。
温柔得让人想溺进去。
过了一会,他松开了我。他的眼里盛着满天的星光,在浩瀚星空下,亮晶晶的。
那一瞬间我想,天上有这么多耀眼的星星,都比不得我眼前的人。
他是我的星星,是独属于我一人的。
那夜,我又与他说了好多事,包括七年前那场变故。
在我九岁那年,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,我拉着长烟偷溜出府买糖葫芦。
日薄西山,细雨飘落,打道回府时,却只见大门上雪白的封条。
糖葫芦掉在地上,溅起几点泥泞,碎了。
童年美好的一切,也碎了。
自那以后,我便再不是太守府上娇宠的小姐。
我从梦中惊醒,身侧已空无一人。
只是唇上残留的余温,提醒着我,昨夜种种,并非一场梦。
4
画上女子明眸皓齿,笑意盈盈,裙摆曳地,手执几枝桃花。
“这是我?”
他含笑点了点头。
我乐了:“我也为云卿画一幅,如何?”
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哪里等着我画。
“不过我画技不佳,况且已有七年未作过画,要画出云卿姿容,怕是不够。”
未等他反应过来,我便走上前去,伸手抚摸他的眉眼,从额头到下颌,一寸一寸,仿若要将肌理刻入骨髓,永世不忘。
“如此,便画在我心里了。”
他薄薄的面皮浮起一片桃色,白里透红,十分好看。
眼见调戏得逞,我便准备提裙跑开,未想他用力拉住我的手,我一个重心不稳,跌倒在软榻上。
“这么急着走?”他贴近我,低沉沙哑的嗓音传入耳朵,像长了无数小钩子,挠得人心里痒痒的。
“云卿,我喜欢你。”我答非所问。
他眸色暗了暗,欺身压了过来。
满室生香。
……
5
“公主自打成亲后,性子都活泼了许多呢。”
“是吗?”我继续钻研手中的针线,听见长烟的话,顺口回了过去。
“不过这样也好,这才是您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样子。”长烟继续感叹。
我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
这天,自宣德十八年我嫁给他,已经过了三载春秋。这三年里,父亲并未向外扩张,只是占着这青州,研究治国之道,发布改革政令。
而这些事,都是魏青在忙,我倒也落得清闲。
前几日魏青送了我半块鸳鸯佩――另一半被他挂在绦带上,我便寻思着给他做个香囊,于是这双排兵布阵的手,第一次拿起了针线。
“阿璧绣得真好看,只是这两只鸡,有什么寓意吗?”
“……”
“那是比翼鸟。”
他看我的面色渐渐不对,便用更加温柔的语气道:“只要是阿璧绣的,无论什么,我都喜欢。”
这还差不多。我憋住笑意,为他将香囊挂在腰间。
不知不觉已三个年头了。我晃了神,三年,我们烹茶煮酒,闲庭看花,吟风弄月,炉前夜话,活成了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模样。我也越来越习惯于这样安逸闲适的生活,仿若从前腥风血雨的日子,只是一场幻象。
我也算实现了阿娘的梦想。
我抬起头,与他四目相对。庭前落花飘然洒下,点缀着逝去的三年光阴。
我曾以为,那便是永远。
直到血淋淋的真相在我面前被撕开,在我的心上留下一道惨烈的疤,我又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,而那道曾经救赎我的光,却成了明晃晃的刀,捅进我的心窝。
原来,真相一直如此残忍。
那夜,魏青在书房处理公务,我闲得发慌,便让长烟陪我在庭中漫步。我忽觉有些生寒,长烟便回去取斗篷。
长烟久去不归,我漫无目的地走着,不知不觉便到了一片荒芜之地,正要折返,却听得人声传来。我停下脚步,将身形隐藏在几根丛生的枯竹后。
“怎么这么久还不执行任务?”是一个陌生男子。
“时机未到。”回答的竟是魏青的声音。
“希望如此,魏将军,可别忘记您此行的目的。”
我大惊,努力捂住嘴不发出声音,身体却不由得踉跄一步,踩到了地上的树枝,“次啦”一声划破此地的寂静。
陌生男子已经逃走。
“谁?”魏青转过头来,一声厉喝。
我狼狈而逃,抄了条偏僻小道,一进屋便脱下外衣假寐。我还不确定,他有没有看见我。
他果真进了屋。一阵凛冽的杀气逼近我,我知道,他动了杀机。
此时已是深夜,屋子周围无人防守,屋内守夜的侍女也已不知所踪。如若他现在杀了我,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。
毕竟,公主与驸马鹣鲽情深,可是大周的一段佳话呢。
我抓紧藏在被褥里的匕首,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,后背也出了不少汗。
三年夫妻情分,你当真要杀我吗?
如此,那我便只好与你同归于尽,这样我在黄泉路上就不会孤单了。
可我还是不忍心下手。
那一瞬间,无数过往像烟花一样在脑中一朵朵炸开,最后余下的,是他温柔的笑与含情脉脉的眼。
“唉……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,然后轻轻为我掖好被角。
他走后,我起身坐起来,扔掉手中的匕首,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湖水,夺眶而出。
“公主……”长烟进屋,掩上门,点起烛火,看清我的样子后吓了一跳。
“公主的手怎么了?”
我闻言低头看看,才发现手应当是被刀刃划伤,鲜血正汩汩流出。
长烟取了细布来为我包扎。“公主,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了,奴婢回来拿斗篷时遇见膳房的人,耽误点时间,再回去时,您便不见了。”
我只顾垂泪。
“公主?”
我回过神来,说我想一个人静静,打发长烟去外屋就寝。
为什么不杀了我呢?
三年种种,皆是做戏,不是吗?
窗外月光不似往常明亮,摇曳的花草的影子映在墙上,竟有些诡谲莫测的味道。
一夜未眠。
……
魏青的身份并不难猜,他是正统王朝的将军,奉命潜入叛军内部,只待一载剿灭。魏家是大名鼎鼎的忠义之家,祖祖代代皆为朝廷效命,不计代价,生死无悔。
这样家族出来的嫡子,怎么可能背离使命?
我知道,两军交战的那一日终将到来。于是我开始旁敲侧击地让父亲交与我兵权,允许我像往常那样做军中运筹帷幄的军师。
可我没想到,父亲对魏青的信任已达到这个地步。几乎半朝文武都极力支持魏青。
父亲甚至对我说:“璧儿啊,你一个女儿家,以后这些事便不用你操心,你和驸马好好过日子,这是阿爹欠你的。”
局势已经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。
我瘫坐在地上,心知这青州的天,怕是要变了。
但我没有料到,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。
6
身体里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,弥留之际,我听见他颤抖地喊我阿璧。
我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。
“魏子衿,”
“我输了……”
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褪去血色,嘴唇不停颤动着,目中竟有癫狂之色。
神志逐渐涣散,我仿佛透过眼前惨烈的战场,看见了三年前夜空下的那个少年。
他用一双盛满星河的眼望着我,极尽一生温柔。琉璃般的眸子中只装了我一人,只有我一人。
“云卿会永远陪在阿璧身边,直到苍颜白发,枯骨成沙。”
“直到苍颜白发,枯骨成沙。”
未等你苍颜白发,我已枯骨成沙。
原来,自阿娘走后,我再也没有被人爱过。
一切,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……
尾声
宣德二十一年,魏府少将军魏子衿平叛有功,被圣上亲封为镇南将军,赐黄金万两,宅邸一处,镇南将军谢绝赏赐,归于云州故居。
镇南将军关心民生,任职两年,三次治理洪水,赈济灾民,深受百姓爱戴。历岁余,辞官归隐,此后,无人得见。